“未來10年,中國APP不可能回印度了” | 後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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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後窗》:照見職人另一面

本期「後窗」,我們與印度創業者聊了聊網際網路創業之路。他說,印度已經沒必要關注,封死了。

文丨劉燕秋

來源丨投中網

大家好,這裡是投中網「後窗」欄目的第十三期。這是一檔關於職場+人的欄目,在這裡,我們照見職人另一面。透過個體化的故事,去觀察人的處境與產業前沿的變化。

幾天前,Derek在朋友圈轉發了一篇報道,叫做“印度B2B大躍進”。印度獨角獸的數字證實了他兩年前的判斷,遺憾的是,他沒有機會成為締造者了。

兩年前,籌備去印度創業的時候,“封禁中國APP”的訊息傳來,Derek來不及掙扎,就被捲入時代洪流,成為一段歷史註腳。

一度,中國創業者和資本懷揣野心,以為可以染指坐擁龐大人口基數和增長勢能的印度市場。

故事是從2015年開始的。印度政府承諾將放寬“在印開展業務”;印度總理莫迪訪問中國,簽署超過100億美元24項合作檔案;阿里和螞蟻投資印度版支付寶Paytm超10億美元;VC組團考察印度蔚然成風。到了2018年,有媒體統計獲得中國資本投資最多的十家公司,印度小巨頭們背後,分別站著阿里、騰訊、美團、高瓴、晨興、順為等名字。

兩年後,形勢急轉直下。

2020年4月17日,印度釋出了外商投資政策(FDI)修改通知,要求來自與印度陸地邊境接壤國家的投資者均須通過政府審批。

這意味著,中國人在投資印度,必須經印度政府審批。兩個月後,印度電子資訊科技部宣佈封禁包括Tiktok、微信、快手等在內的59款中國手機APP;不久後,印度政府又對華為、騰訊、阿里等至少7家中國企業進行相關限制。

“未來10年,中國APP不可能再回到印度了。所有承載中國網際網路公司出海印度這個10億級人口市場夢想,都卒於2020,且十年內都不可能復活。”Derek預言。

又一個兩年後的夏天,中資企業在印度再度陷入系統性危機。

8月3日,印度政府在一份宣告中稱,vivo逃稅221億盧比(約合18.9億元人民幣);7月,印度執法局稱,突擊檢查vivo及其關聯公司,並封鎖了銀行賬戶,凍結約46.5億盧比(約合3.9億元人民幣)的資產;不止vivo,據《財經》報道,至少有500家中資企業在印度遭遇了稅務及合規性普查。

我嘗試和Derek聊聊創業經歷,他卻顯得意興闌珊,只是告訴我,印度已經沒必要關注,網際網路創業的路,封死了。“你想寫便寫,但我們創業的人還是要看新機會,那(印度)是過去的插曲了。”

眼下,他打算先賺一筆錢,再去東南亞,重啟計劃。

以下是Derek的講述:

我曾在大廠工作過四年,後來在印度一個獨角獸工作,負責中國區的業務,辭職創業前,差不多每個月都會出差去印度。

我對班加羅爾印象不錯,這個城市跟昆明很像,高原之上,四季如春。也不像印度北部的一些城市,老城區的路都是坑坑窪窪的,到處是牛糞和積水,班加羅爾的基建搞得還可以,當地人普遍平和善良。

班加羅爾是印度矽谷。軟體外包業非常有名,有人覺得在印度創業很難找到人才,其實印度的工程師已經佔到矽谷的三分之一,高階IT人才很多,比如谷歌現任CEO桑達爾·皮查伊和微軟現任CEO薩提亞·納德拉都是印度裔。

那時候已經有好多中國公司去了印度,招了不少印度人,我去的時候也認識了一些跟中國公司合作過的印度人,所以,工作習慣和方式上問題不大,不存在製造業招人可能碰到的那種麻煩。另外,印度的股市總體上比較健康,國際資本都非常看好印度,可以很好地融資。

我計劃做一個跨境供應鏈電商平臺,2019年初開始,花了半年時間在印度調研市場,8月回國,又花了兩三個月組建團隊,外加找投資人。

當時去印度創業處於黃金期,就像國內在2015年前後那波熱潮一樣。基本上,大廠出來的拿個PPT就能拿到錢,我們聊了一圈,有三家機構願意投,其中一個機構能夠提供的資源更強,就選了他們。

這是一家二線機構,我在大廠沒混到很高的職級,在印度獨角獸做的專案也沒做起來,我的合夥人也屬於有一定履歷但不是特別漂亮的那種,不可能一出來就能拿到紅杉經緯的錢,但我們本身的業務邏輯還是很強。

我們判斷,印度網際網路相當於中國10年前甚至15年前的水平,主要都是通過復刻中美公司在生長,未來5到10年都有增長價值。具體到電商領域,無論是在印度,還是東南亞,或者全球市場,中資跨境電商目前都沒出現一個成為王者的平臺。

零售電商在印度不是做不起來,而是市場處在培育階段,一二線城市已經被亞馬遜和印度電商吃掉了。考慮到當地的人均收入水平、基礎設施和電商能夠觸達的有購買力的人群,繼續往這裡面投入資源是不現實的。

B2B就不一樣了。

印度每年從中國進口大量商品,其中消費品大概有一兩百億美金,這個需求是紮實存在的,除了運輸到一線城市,也會層層分銷到二三線。

從獨角獸公司辭職之後,我就去了印度,在班加羅爾,德里,欽奈和加爾各答的批發市場花了幾個月調研。印度線下批發從進口商,一線城市批發商,到二線和三線,有一條完整的鏈路,每個行業和品類都有圈子。這個圈子相對穩定,不過痛點非常多。核心突破口在終端零售商,他們在價值鏈的最後一環,利潤空間被極限擠壓,而且要承擔週轉風險。

我設計的思路是定位在三線城市,從中國採購之後,直接把貨運到三線城市,然後直接對零售終端,把所有的中間環節砍掉,節省成本,把利潤讓給零售商。這樣商品價格更便宜,零售店老闆也多賺一點。

這套業務邏輯我覺得沒毛病。我之前在在阿里做過供應鏈,所以對國內的產業代理分佈瞭解得非常清晰,知道從哪裡能用最便宜的成本直接找到生產商。

但計劃趕不上變化。我們拿到融資之後,疫情就來了,中印航班都停掉。我們一開始還覺得形勢應該跟非典差不多,就等一等唄,沒想到等了將近三個月,武漢才解封。國內差不多穩住的時候,海外疫情又開始大爆發。

緊接著,印度封禁中國APP之舉,徹底斷了我的創業路。從巨集觀層面來說,我對這種危機多少有預判,拿融資的時候還跟投資人提過一嘴,地緣政治風險之前也出現過,比如2017年的洞朗對峙。我一早就覺得,我們不可能在印度長期生根,最初的設想就是把它當做一個銷售市場,等到把模型跑通,趕緊複製到東南亞,哪怕這裡將來關店也無所謂。但沒想到的是,疫情加速了危機爆發。

我老家在武漢,2月份我差一點就回去了,後來感覺不對勁,前一天就把票退了。疫情爆發之後,我還一直在往好的方面想,等到印度封殺中國APP這個事情出來之後,我整個人就絕望了。我知道,即便疫情結束,我也回不去了。

看到那些說“回暖”的新聞,我說這都是胡扯。談回暖,得首先解封那一批APP,但即使解封,我們也知道,當地政策根本沒有延續性。民族情緒問題是所有商業危機背後的根源。修改FDI(外國直接投資)時,“與印度有陸地接壤的國家的實體和公民”一條指向的除了中國,還有巴基斯坦、尼泊爾、不丹、孟加拉國和緬甸。

但這些國家沒有能力大規模投資印度,所以針對物件只有中國。中國在印度的投資已經處於停滯的階段,中國資本還是想過去,前段時間看還有300多筆投資申請,印度批准了80項,但我估計主要是製造業,網際網路投資早就被切斷了。

大公司在印度也不好過。上市的時候,螞蟻是Paytm最大的股東,但是作為一個擁有3億使用者的印度國民級應用,最大的股東是中國公司,這很容易煽動民眾情緒,所以現在螞蟻和阿里的股份已經被回購了一部分。前段時間有新聞說TikTok計劃重返印度,這不太可能,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式就是他們找印度最大的財團合資,但是這樣沒什麼意義,相當於交出了控制權。

回頭覆盤,我們的資本大佬對印度的理解只停留在非常淺的戰術層面,而印度曾經的宗主(盎格魯—撒克遜)對印度的理解才是深入骨髓的戰略層面,英美的大財閥才真正懂印度社會和權力執行的底層邏輯。

我還是在電商領域折騰,這兩年死去活來,但是沒關係,慢慢弄。雖然之前的專案胎死腹中,但我們已經看到,跨境電商是個重要的方向,這個趨勢興起不久,在全球貿易裡,未來20年,跨境電商的滲透率會達到30%—40%,現在的水平大概只有20%左右,還有差不多一倍的增長潛力。

交通物流等基建在發達國家基本上沒問題,東南亞等新興市場也在發展,所以我還是看好跨境電商的長線機會。

從區域來說,東南亞現在肯定是出海的最優解。中國的人均GDP已經突破1萬美元了,很多產業鏈在往那邊轉移,當地的工作機會多了,收入多了,消費自然就上來了,等到了一個節點,自然有機會做大。而且東南亞的地緣政治風險小,不太可能像印度這樣,沒有任何理由就直接把你封殺掉。

再就是中東、非洲。但現在非洲有個問題,一是政治不穩定,二是經濟不平衡,有些國家經濟還可以,比如奈及利亞,但整體水平還是低。

印度對我來說是過去式了,我們現在做一個專案掙點錢,到時候疫情好轉,再去東南亞。這個專案在東南亞重啟的話,也要看從哪個國家切入,瞭解本地市場,我還是相信,這個邏輯肯定沒問題,啟動資金自己投,等到把業務做起來,再考慮融資。

就像我在一篇文章裡寫到的,疫情總會過去的,出海的路,還會繼續走下去。

(根據採訪物件要求,Derek為匿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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