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運,負利率,和勝天半子的想象力

2019-10-03 18:53:21


1

尼爾蓋曼老師的經典《睡魔》第一卷《前奏與夜曲》中,為了要找回三件遺失法器:睡沙之袋、夢之頭盔、和月光紅寶石,睡魔Morpheus要和地獄公爵Choronzon進行一場極為艱難凶險又慘不忍睹的較量——

文字遊戲。

嗯,就是那種動嘴不動手、周星馳老師在《九品芝麻官》裡展現的懟人神技。語言,這時候變成了武器,威力無窮。就像王熙鳳老師的“一夜北風緊”——萬千隱喻在其中。

睡魔和地獄公爵的文字遊戲,逐局升級,每一回合,意象達到一次高潮。

結果當然是睡魔贏了——他用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詞擊敗了地獄公爵。

整個戰鬥過程如下:

地獄公爵: I am a dire wolf, prey-stalking, lethal prowler. 我是餓狼。
睡魔: I am a hunter, horse-mounted, wolf-stabbing.我是獵人,專門打狼。
地獄公爵: I am a horsefly, horse-stinging, hunter-throwing. 我是馬蠅,專叮獵人的馬。
睡魔: I am a spider, fly-consuming, eight legged. 我是蜘蛛,專吃馬蠅。
地獄公爵: I am a snake, spider-devouring, posion-toothed. 我是毒蛇,蜘蛛一口吞。
睡魔: I am an ox, snake-crushing, heavy-footed.我是公牛,把蛇踩碎。
地獄公爵: I am an anthrax, butcher bacterium, warm-life destroying.我是炭疽熱,毀掉生命。
睡魔: I am a world, space-floating, life-nurturing.我是世界,孕育生命。
地獄公爵: I am a nova, all-exploding... planet-cremating.我是小行星,撞碎行星。
睡魔: I am the Universe -all things encompassing, all life embracing.我是宇宙,包容萬物。
地獄公爵: I am Anti-Life, the Beast of Judgment. I am the dark at the end of everything. The end of universes, gods, worlds... of everything. 我是反生命物質,所有理性的野獸,一切盡頭的黑暗,宇宙的終結,諸神的終結,世界的終結,萬物的終結。

服不服?

睡魔: ......I am hope. 我是希望。

地獄大公聽罷,慘叫一聲,被罩進鐵絲網,永世不得超生。

睡魔為什麼贏了?乍一看,他是打了個岔,轉換了話題。乍二看,他把遊戲正規化轉移了。“希望”這個詞,和前幾輪會戰中提到的一切——從蒼蠅到宇宙反物質,都不一樣:一個是現實世界中的物質,一個存在於虛擬精神世界。

只要遊戲規則沒變(比誰更大),就沒有任何東西比“希望”大。

任何遊戲,不管是戰爭比賽還是投資交易,想輸,有N種辦法。但基本都可以總結為四種:

1. 意志衰弱
2. 猶豫不決
3. 能攻不能防(或者不能迅速轉攻為紡)
4. 缺乏想象力

這四條中,缺乏想象力是最具破壞性的。但也是最難克服的,因為能把“想象力”當武器(或防禦)的人實在太少了。

想象力不是做夢,或者幻想,而是敢想:想像大家以為是真理、永遠不可能改變的、或者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情,一件一件都發生了,或者同時發生了。

為什麼“想象力”可以當做防禦武器?

因為最大的危險,不是“風險”,而是“不確定性”——不是您已經想象出來的,可能發生的事情,而是那些在所有人腦補範圍之外的。

最經典的例子就是Var。

根據此模型,2個標準差風險事件(尾部),應該只發生在大約2.5%的時間裡,相當於每44天發生一次。5個標準差事件每13,932年一次。10個標準差事件每525千萬億年一次(別忘了整個宇宙今年才120多億歲)。25個標準差事件大約每1.309x10136年發生一次。

再勁爆一點,連續兩次25個標準差事件發生的預期時間(年份),比宇宙中存在的所有粒子總數,還要多N年。

這已經接近真理了吧。However,2007年整個八月,那個傳說中的“25個標準差事件“不僅發生了,還連續發生,一天又一天......遠在貝爾斯登被賤賣、雷曼破產、Paulson老師開啟火箭炮之前就已經開始了。

然而各大投行仍然在用VAR來解釋外星人的出現,日復一日。就像那隻“烈焰中的汪”。




因為沒有“想像力”,所有人都不願意和慣性分手。

很多您崇拜的不要不要的“先知”們,其實只不過是靠“想象力”勝了天半子。

2

親歷這種活久見的機會並不多,因為它只會發生在“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”那些年份裡。但是您和我都很幸運,當下就正在經歷,還不止一個。

一個是“黔驢與弱雞”遊戲。

過去500年,世界老大與老二一共互掐16次。其中5次老二幹掉了老大,另外幾次毫無懸念——老二被老大摁在地上摩擦。4次和平度過,12次開了戰(包括MY戰,匯率戰)。

最後100年裡,美國先後幹掉了英德蘇日4個老二。今天輪到我們上了擂臺——看起來肌肉不夠,時間不夠,國運也不清楚。如果按二戰之後老大定義的遊戲規則來掐,似乎也是一次“毫無懸念”。

現在,發揮一下想象力:如果老二像睡魔一樣,轉移了遊戲正規化呢?

我們可以用一個故事視覺化:

黔這個地方本來沒有驢。有一天,阿膠創始人運了一頭過去。被老虎看到,不明覺厲,以為是個神物,躲在林裡暗中觀察。一天,驢突然叫了一聲。老虎驚,以為驢要咬。然而繼續觀察,並沒發現什麼特異功能。於是漸漸靠近,騷擾之,動手動腳,掐兩把撞三下。

驢終於生氣了,擡蹄兒踢了老虎一下。老虎暗喜:just so so嘛。於是跳起來把驢吃了。

如您所知,這就是阿膠的故事——柳宗元老師的《黔之驢》。這個故事告訴我們:驢只要不擡蹄兒,老虎再凶,終究不敢吃。

到底誰是驢誰是老虎先不討論。如果黔驢並不just so so呢?

那麼阿膠故事就變成了一個膽小鬼博弈(Game of Chicken)。

畫風就變成了:老虎和驢各自開車衝向對方,看誰先慫。

膽小鬼博弈,是博弈論中少有的不可能用數學公式計算出來的概念。因為它有兩個均衡,兩個潛在結果,誰都可能贏。只有兩邊都選擇不合作的結果是確定的:老虎和驢都死了,只剩下兩具屍體。



所以,勝算不在於誰更牛逼,而在於誰比對手有更強的“will power”意志力。您不需要更強壯,更聰明,更會耍手段,您只需要"更想要",更飢餓,更殺紅了眼就可以了。

這個遊戲如何玩下去,是由政治意願決定的,不管資源有多少,起點有多高。

有想象力的人,會提前做好準備——因為這是一場超級持久戰,或者根本沒有勝負。在“看誰先慫”的未知世界裡,您要做的不是算命,而是風險管理。

您不應該持任何固定的觀點,或者下注相反觀點,因為這場博弈根本沒有概率。

上週五晚上,G20開幕的精準時點,弱雞遊戲正式開始了。




3

另一個是負利率和MMT。

今年CFA全球通過率過半,創了記錄。如果您過了三級,那麼恭喜您!因為明年的CFA教材很可能要重寫了。

那個萬金油一樣的經典配方“60/40投資組合”,源於馬科維茨老師上世紀50年代的現代投資組合理論(MPT)。馬老師靠它得了諾獎。它不僅是CFA的重頭戲,也是整個投資學的信仰,就算您把錢交給機器人,它也是演算法的基礎。

然而,馬科維茨老師的想象力不夠。他從來沒想像過這樣一個世界:

在這個世界裡,存錢要給錢,借錢反而賺利息;在這個世界裡,債券的收益率低於通脹率,投資者無償承擔利率風險,甚至信貸風險,還要像受虐狂一樣給把風險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付費。

歡迎來到2019。負利率元年。

這也不能怪馬老師。曾經全球央行裡最聰明的腦袋,也沒有想像過一個美聯儲三輪量化寬鬆,也沒把通脹請出來的世界;沒有想像過一個歐洲持續極端貨幣政策,德拉吉老師更多,更多,更更多的TLTRO Rap,也沒能提振經濟的世界;沒有想像過一個日本政府左手發債,央行右手再買回來,債務/GDP破250,惡性通脹和貨幣崩潰依然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的世界。

現在,睡魔登場。開始發揮想象力。

他問:還記得戰爭嗎?為什麼政府永遠有錢去打仗?

如果市場沒錢,債市沒有流動性,政府會像上市企業一樣,等下一個視窗期發債借到錢了再去打仗嗎?

當然不會,一定是先花再說。

政府發行戰爭債券,目的不只是為了買槍買炮,而是為了改變私營部門的行為,把戰爭所需的資源從個人截流向政府,通過保住社會資源來“資助”戰爭。畢竟鈔票無限,資源有限。

So,如果這個世界真正的運轉方式,是政府先花錢,後借錢呢?或者根本不用借呢?就像一個沒有塞子的大浴缸,上面花灑印錢,下面管道流出花錢——永遠沒有缸滿溢位的時候?

這時,我有了地獄公爵聽到“I am hope”那一刻的感覺。有點頭暈,小心靈被徹底震撼,自己所有思考過經濟學的腦細胞都被嫌棄了。

隨便花錢還不用承擔後果,支出不受政府借款能力的限制。嗯,這不是妥妥的龐氏騙局麼?

這個想象力,是一個上升為理論的新信仰:MMT。一個主權貨幣發行國,買得起任何以自己貨幣標價的商品,還的起任何以自己貨幣標價的債務。她可以發動戰爭,可以一筆勾銷全部債務,可以給全世界人民醫療教育養老買單——只要她願意按按鈕。

哪怕一分稅不收,也永遠沒有財政赤字問題,任何缺口都可以用印鈔機解決。如果錢印太多物價剎不住了,就加稅,讓消費降級,平抑物價。

印錢有理,就業無憂,通貨膨脹,稅收來救。

這麼重口味,估計您可能接受不了。我也是。

但我的工作不是去找社會最佳組織方式,那是政治家和經濟學家的活兒。我只想賺錢,規避風險,找到影響未來幾年,十幾年,和幾十年投資組合的巨集觀變化。這需要保持腦洞開放,需要想象力。

就算您是硬核新古典主義或奧地利經濟學信徒,如果真的有一天,MMT被制定經濟政策的人採用了,您的憤怒對自己的投資組合並沒有任何好處。不如把MMT的想像力當做一個工具,用它去理解後金本位時代的經濟和市場,是怎麼運作的。

想像力沒有感情,它能包容下所有“萬一實現了呢”——這就是防禦不確定性最強大武器。

4

想像力有敵人嗎?

當然有。它最大的敵人就是慣性。

過去三十多年來,我們一直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慣性裡。政府債券和房子是溫暖的大棉墊子,會幫您分散掉任何衝擊。它可能會吃掉您的手,但不會吃掉您的心。有舒服的慣性,who cares about 想像力?

但是別忘了,在一個不確定性四處玩耍的混沌體系中,“過去”和“歷史”能給您帶來的唯一東西就是“慣性”。但慣性不會持久,那只是一個海市蜃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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