冒犯者,姚晨也

2019-08-30 22:53:35


の溫馨提示:本文含劇透,介意勿入

經過一個週末的發酵,豆瓣評分從6.9上漲到7.4,但是院線排片依然維持在可憐的2%左右。

上映4天,票房艱難破了1000萬。

即使姚晨發動了半個娛樂圈的人脈,她的首部監製之作還是免不了要為自己的勇氣買單——


《送我上青雲》



這是一個對普通觀眾並不友好的故事。


首先,故事很喪氣


27歲的單身獨立女青年盛男(姚晨 飾),發現自己罹患了卵巢癌,這種癌症手術存活率很低。

30萬手術費,自己只有3萬存款。


找男同事四毛(李九霄 飾)借,結果好朋友怕她死了沒人還錢。



又去找爸爸借,瀕臨破產還養著小情人的他,倒先開口找女兒借錢救急。

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母親樑美枝(吳玉芳 飾)更加無法依靠。



被一再傷害感情的盛男,只有出賣尊嚴掙取手術費——受僱為自己鄙視的企業家李平(樑冠華 飾)的父親李老(楊新鳴 飾)寫自傳。



在此過程中,遇到一見傾心的白月光劉光明(袁弘 飾),結果他不堪的那一面徹底擊碎了自己的最後一絲幻想。



短短几天,一位驕傲的成年女性,遭遇了人生的全方位崩潰。

這是一部痛苦濃度相當高的電影,幾乎集結了生活中所有讓我們無能為力的重大要素:死亡、金錢、理想和愛。

崩潰過或者正在經歷崩潰的人無比代入,但也有無法共情的人,視之為矯揉造作,不知所云。

其次,有來自女性意識的“冒犯”

剛剛上映時,《送我上青雲》惹上的爭議就是“冒犯了男性觀眾”。

有男性觀眾在映後發表了措辭很激烈的評價,其中有一段是這麼寫的——


影片用就差那麼一點點就需要大量馬賽克的鏡頭,用女主人公在追尋她人生中最後一次性愛時,長時間無法被滿足最後用**達到高潮的鏡頭,告訴我們男人全都是心臟巨大JB短小的性無能。


四毛這個角色,的確不乏女性對男性過度自信的諷刺。

比如他當著盛男面誇耀自己的效能力,誤會盛男願意跟他一起工作就是喜歡自己。



有男性觀眾看出這是對男性效能力的嘲諷,也正常。

但對於女性觀眾而言,這個性愛鏡頭更重要的意義在於:

它傳達了女性直面自己的身體慾望,不需要對自我取悅、自我滿足充滿恥感。

它象徵著盛男從寄希望於別人滿足自己,進入了更為主動的生命姿態。

即使在女性觀眾之間,大家對盛男這次特殊的求愛體驗,感受也不盡相同。

情感至上的傅首爾,不喜歡盛男將自己交給一個不喜歡的渣男,認為這是慾望吞噬了理智。



但姚晨的理解是:兩個卑微如塵的靈魂彼此擁抱,互相取暖。沒有愛,但有溫度。


這也是本片的一大魅力所在,它具有很強的開放性

代入不同的個體經驗和價值觀,得到的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情感感受。

還有男性認為,本片的人物塑造有踩低男性,捧高女性之嫌。

片中的男性角色,的確都不太正面:

中年出軌男、沒文化的土豪企業家、拋棄理想的成功學信徒、尊嚴被踐踏的上門女婿。



但女性角色也一樣不完美,訛錢的老太太、無知的富家女、沒有追求的樑美枝。

即使是因為觀看視角而看似最正面的主人公盛男,她的好強也是脆弱的,她的驕傲也是狹隘的。

我們看一個角色首先不是看性別,也不是看好壞,而是看這個角色立不立得住。


以上這些角色,在現實中並不少見,甚至很有代表性。

他們有不堪的一面,也有值得體諒的一面,這樣的人物塑造才是立體的。

女性題材並不等於女性創作者的自憐自艾,而是女性視角下對人性的體察與包容。

人性,並不分男女。


▲瘋子一角的背景是80年代氣功熱,有人把鐵鍋頂在頭上接收“宇宙的訊號”


但不討好最重要的原因,還是源自影片主題的曖昧

看完當即,是很難從這部電影中捋出一條清晰明瞭的主線的。

有人看到女性對情感與慾望的大膽訴求,有人看到成年人的崩潰與重建,也有人看到理想主義者的潰敗現實......

豐富的解讀空間背後,也有著中心思想失焦的風險。

它始終沒有給一個,能讓人緊緊抓住的核心。



劇本最初,只是80後的導演滕叢叢源自個體經驗的小格局嘗試。

她從小被壓迫第二性徵的成長經歷,乃至患病的經歷,都被她安放在盛男這個又硬又慘的角色上。

作為導演處女作,她最初的想法是做成《弗蘭西絲·哈》那種幽默、高階、小成本的小品文。

但將主角定為記者這個職業後,隨著對這個職業人群的採訪,尤其是經歷了其中一位記者因抑鬱症跳樓,徹底改變了她內心的想法。

記者的理想主義情結打開了導演的世界,慢慢加重了劇本的分量。

那個階段,滕叢叢的成長很快,劇本幾乎半年就被推翻一次。

於是,支線越寫越多,主題越磨越深刻:生與死,愛與欲,理想與現實,成功與尊嚴......

充滿了年輕創作者的真誠姿態和旺盛的表達欲。

圍繞在盛男身邊的幾個重要人物,除了李平那個角色,誠如導演自陳“沒有救回來”以外,其他都自帶使命,對應了人生中的重要議題。



01  

李老——生死


河谷中漂浮的棺材,是死亡的隱喻,也是盛男揮之不去的恐懼。

面對死亡這一過早到來的終極宿命,盛男並沒有做好準備。

“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,那麼努力,還是要死。”

充滿了惶恐、不甘、無力。



別的東西都可以努力,唯有死亡,是必敗的死局。

開局話題太過沉重,影片用了不少幽默橋段予以化解。

盛男採訪的物件李老,70歲,行將就木。跟盛男一樣,站在了死亡的邊緣線上。

這個角色承擔了大部分的笑點,也是替盛男解開死亡恐懼這一心結的關鍵人物。

李老告訴盛男:“每天大笑三聲,百病盡消”。

聽著像是老神棍的胡言亂語,但其實是樂觀面對生老病死的幽默化表達。



片中,他與盛男的母親樑美枝來了一段喜感奔放的黃昏戀。

在樑美枝到來之前,李老是一個在山上避世、修身的“藝術家”。

樑美枝來了之後,谷也不闢了,下山大開吃戒,擁抱滾滾紅塵。

還像熱戀青年那樣,遠赴景德鎮,為樑美枝錄下瓷器開片的脆響。

美色當前,李老暴露了自己並沒有那麼超凡脫俗、遺世獨立。

甚至還開起了黃色笑話,“藝術家”的人設逐步崩塌。

但那黃昏戀的幸福光暈,讓你不得不承認,誠實面對自我慾望,也是一種人生境界。



李老叮囑盛男,給其自傳寫上的最好結局就是:他乘上遠處漂來的棺材順流而去。

“愛慾是人的生死之門,我從哪來,還從哪去”。

這是他的人生總結,也是對盛男的開解。

片中雖然沒有明白交代李老是怎麼死的,但導演在某場放映見面會,親自透露:他是死在了樑美枝的軟玉溫香中。

李老的死亡方式,就是“直面愛慾”的言傳身教。


02

劉光明、四毛——兩性


如果說死亡只是本片的A故事關鍵詞,那麼孤獨則是本片的B故事關鍵詞。

籌錢一路失敗,也是盛男尋找情感依靠的一路失敗。

數十年友情比想象中淡漠,至親血緣照樣讓人失望。

對於一個孤獨的靈魂來說,愛情似乎是最後的稻草。

擁有善良、博學特質的文藝男青年劉光明,讓盛男一見傾心。



如果要體驗死前最後一次性快感的話,劉光明是最適合的人選。

還有什麼比愛與性的結合,更讓一個將死之人,有“活著”的感覺。

只是在她說出那句“我想和你做愛”之後,看著坐墊上一片潮紅的劉光明,落荒而逃。

愛情總是充滿假象,浪漫經不起試驗。

滿口靈魂永存的劉光明,結果被卵巢癌嚇得屁滾尿流。

盛男的愛情幻想破滅,剩下的只有純粹的慾望訴求。

愛講大話、痴迷成功的四毛就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。



在這最親密的關係訴求中,人與人之間那點交往的底牌也慢慢被看清。

四毛寧願睡電梯小妹也不願睡盛男,盛男愛與四毛共事卻又從心底看不起他。

最後兩人之間的性事,起始於男方權力征服的慾望,終於兩顆破碎靈魂的相互取暖。

原來性,可以無關愛,卻有關權力、有關慰藉。

當尊嚴在彼此之間徹底抹滅的時候,盛男對兩位男性,真正達成了體諒和理解。

無論怎麼努力,也沒有活成體面人的她,真正懂得了四毛口中那句“你知道想獲得別人的尊重有多難嗎?”



當豪宅裡談笑風生的有錢人,圍觀劉光明背圓周率的時候,只有盛男無法忍受,砸向報警器,將他從屈辱中解救出來。

四毛為了賺錢拋棄理想裝孫子,劉光明獲得尊敬的方式近乎諷刺,即使是成功人士代表李平,為了獲得文化人盛男的服氣只能採取砸錢的方式,一樣荒唐心酸。

這些,都傳達了一種社會意識對男性獲得世俗成功的壓迫。

他們必須多金、體面、堅強、有趣、博學等等。



盛男,是一個從小就被當做男孩子培養的女性。


調查火災和瘋子打架,見義勇為被歹徒報復,資本折辱就撕毀合作協議書......


無論是體力上還是心性上,她的剛硬都不輸給一個男人。


男性化的教育培養方式,導致盛男始終處於情感缺位的狀態,也讓她成為了一個不懂得表達情感的人。


比如看到她臉上的傷,爸爸只關心她打架打贏了沒有。


這一點也從側面印證,在教育男孩子時,家長往往給他們灌輸的是社會叢林法則、強者生存那一套。

從小不給他們足夠的情感關懷,也導致很多男性長大**後,將情感視為一種軟弱。

無法直面它,甚至急於拋棄它。



03

樑美枝——原生家庭


片中我最喜歡的一段戲,是盛男和樑美枝吵架,李老夾在中間左右為難。

看淡生死,彷彿上帝視角的李老,也無法解決原聲家庭的那些糾纏。

就他本身而言,即使得到眾人愛戴,卻也稱不上一個好父親。



將多年內心積怨對著母親叫罵出來的盛男,彷彿蘇明玉上身。

表面堅強的成年人心裡,都藏著幼時的傷痕。

小時候有次坐飛機,盛男暈機嘔吐,父母不安慰不說,還跟著旁人一起嫌棄教訓自己。

這在家長眼裡是小事,卻足以讓孩子記恨一輩子。

“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嗎?有你這樣的媽嗎?”



樑美枝也委屈,“我生你的時候只有19歲,我哪知道怎麼當媽媽!”

因年輕美貌被丈夫看中,一生富貴偷安,做了只被圈養的金絲雀。

直到被更年輕美貌的女孩子取代。

婚姻亮起紅燈時,樑美枝所謂的尋找自我,就是去找另一個男人。


碰上李老並非愛情,只是五十歲的年紀,還會有男人稱讚自己年輕美貌,就足以讓人心生感動,讓她誤以為證明了自我價值。



盛男和樑美枝是兩代女性的範本,遇到人生危機,一個想的是自救,一個只能依賴男人。

只是你很難簡單批判這是傳統女性的矇昧與短視,最根本的還在於時代的侷限。

不同時代下女性所受的教育,性別地位的整體大環境,都決定了我們能在平等意識上走多遠。

所以樑美枝雖然簡單幼稚、不夠獨立,但仍然很討喜。


她懂得生活的樂趣,還是個嬌嗲溫柔、能輕鬆表達愛的母親。

只要沒有生活危機,她給人帶來的都是輕鬆快樂的一面。

而獨立女性代表盛男,也並非想象中那般脫離了性別權力的桎梏。

跟喜歡的劉光明交談相處時,她也並不敢把自己的博士學歷亮出來,而是往低了說。

這說明,她依然不敢挑戰諸如“女博士沒人敢要”,這類大眾對女性的刻板印象。

得知自己患卵巢癌,盛男脫口而出的是“我沒有亂搞男女關係”,把病因歸到道德問題上去了。

李銀河便說,她以為自己是現代女性,但已經被所謂的道德規範給洗腦和馴化了。



而她最後直面身體的慾望,完全依賴自己的人生高潮,便象徵著一種女性的自我覺醒。

這是一部喪氣與勇氣並存的電影。

既有著有著女性視角的大膽與“挑釁”,也有著對人性的體諒與包容。

盛男的遭遇,完整展示了成年人崩潰與重建的心路歷程。

它讓我們看到世界作用在我們身上的痕跡,亦有殘缺靈魂進行反思與救贖的微弱迴響。

什麼是與自己和解,與世界和解?

盛男走了這一遭,身邊的每個人都教會她重新認識這個世界,接受他人的不完美,也包括自己。

*部分內容參考公眾號《第一導演》對滕叢叢的採訪——“《送我上青雲》的祕密,導演只對我講了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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